好友问：“花儿为什么要冬天开放？”是的，除了温暖四季的南方，北方甚至长江中下游的冬天，温度低下、寒风凛冽，自然界传粉的蜂儿、蝶儿们早不见了踪影，植物（野地里的，温室的不算）为什么要在这么恶劣的气候下展示自己最美丽的容颜，度过自己最重要的生命阶段呢？

        冬天开花的植物还真不多，浅粉深红的茶梅，澄黄乳白的腊梅，不算上早春的梅花，那就还有细茸秀蕊的枇杷花儿了。“枇杷换叶何青青，雪中开花来远馨。”多花的圆锥花序在每个枝头顶生，每朵小花白色或淡黄色，花瓣5片，外面包裹着锈色的毛绒绒萼片，芳香四溢。

枇杷 Eriobotrya japonica

         湖南有个洞庭湖，苏州有个洞庭山，明《姑苏志》载：“洞庭山，在太湖中。一名包山，以四面水包之，故名；或又谓包公尝居之（陶隐居云包公为句容人鲍靓）。”洞庭山其实分为洞庭东山、洞庭西山，水陆变迁后的现在，东山早已成了半岛。水雾缭绕、气质温润的小环境，使得洞庭山成了浙江以北的吴地，唯一能产出枇杷、杨梅、橘子的地方，也成就了冬季赏枇杷花的景地。

枇杷花（图片引自网络）

        如此，“珍树寒始花，氤氲九秋月”  的枇杷也是赏花的好材。成都西郊浣花溪畔，有这么个院子，种满了枇杷树。枇杷花下，一个诗书女子沉吟徘徊，过着“万里桥边女校书,枇杷花里闭门居。扫眉才子于今少，管领春风总不如”的生活，这是时年二十岁刚脱去乐籍的薛涛。后人在望江楼上题上对联：“古井冷斜阳，问几树枇杷，何处是校书门巷？大江横曲栏，占一楼烟月，要平分工部草堂。”历史缄默着，独留一段枇杷花下的才女传说。

薛涛（图片引自网络）

        枇杷花很香，放蜂人也追着冬季的花信而来，枇杷花蜜酿成，春天就不远了。据说枇杷蜜是蜜中上品，有清肺、化痰、止咳平喘等功效。很小的时候，就知道枇杷与咳嗽有着密不可分的关联，每次风寒初起痰意始生，奶奶就会带我去后园的隔墙人家，从一棵高大的树上采摘两三片大大的枇杷叶，回家后将叶片背面朝上，用湿毛巾将那棕色毛绒从每一条脉序缝里擦去，切碎后和着红枣煮汤，每天喝几次。所以，总觉得小时候治咳嗽的药比较人性化，除了枇杷叶红枣汤，还有梨炖冰糖、油炖鸡蛋，起码不是苦的药片。

枇杷叶（图片引自网络）

        读古诗词，常见“山枇杷”，如白居易著名的《山枇杷花二首》：“万重青嶂蜀门口，一树红花山顶头。 春尽忆家归未得，低红如解替君愁。”“叶如裙色碧绡浅,花似芙蓉红粉轻。若健此花兼解语,推囚御史定违程。” 这里描写的红花、红粉，肯定不是山上的野枇杷或者别名“山枇杷”的枇杷同属近亲大花枇杷（E. cavaleriei），而是红色的杜鹃花。

         枇杷是个地道中国种，原产东南部，如今四川、湖北还有野生.宋祁有首《枇杷赞》：“有果产西蜀，做花凌早寒。树繁碧玉叶，柯叠黄金丸…。” 宋时川蜀之外，江南、岭南的枇杷已是常见之物，并有了栽培品种。传说枇杷因叶片形状似琵琶而名，朱翌《猗觉寮杂记》又记：“岭外以枇杷为卢橘子。”苏轼当年被贬岭南蛮荒之地，看到“罗浮山下四时春，卢橘杨梅次第新。”枇杷成熟在杨梅之前不久，才有了“次第”，     “卢橘”才可能是枇杷。中国枇杷相近的植物约13种，果实各异，甚至有红色的，但除了枇杷，其他种的果实基本无堪食的。

大花枇杷(山枇杷 E. cavaleriei) (图片见原水印)

香花枇杷（E. fragrans）（图片见原水印）

窄叶枇杷（E. henryi）（图片见原水印）

        冬孕秋花,春实夏熟，应了“杨柳迎霜败,枇杷隔岁花。”小满节气，“细雨茸茸湿楝花,南风树树熟枇杷。” 绿叶丛中，累累金实，“独备四时之气者”，一梢堪满盘。洞庭山最出名的枇杷品种是白沙、红沙、青种，白沙肉小白颇甜、红沙肉橙红较酸、青种肉大白很甜，近年来，洞庭山基本淘汰了白沙，而种植20世纪初由白沙选育出的“白玉”，   果实非常大，果肉淡黄白色，汁多清甜。下枇杷的季节，洞庭山人会用竹篾编成网篮，里面垫上山边路旁的蕨叶，轻手轻脚摘下一个个吹弹得破的金果，小心放进篮子，满了再铺些蕨叶，这才盖上盖子。扁担一挑，转眼间枇杷就到了亲戚屋里、朋友桌上、街头巷尾。吃枇杷的季节很短，二十来天吧，所以凑不准，就得又等一年。每个枇杷果子内有五个棕色的大种子，洗净溜光涓滑，可把玩。

枇杷（自上而下：白沙、红沙、青种）（图片引自网络）

        落叶、萌芽、开花、结果，谁安排了生命活动的时间表？秋天来了，一年生植物感觉到了寒冷，赶紧结成种子以备明年萌发，自己冻死；二年生植物，靠着膨大的地下茎，有着万无一失的冬芽，安然过冬；很多大植物枝上的冬芽包括花芽，需要经受冬天，才能在春天开花，谓之“春化”。然而，枇杷为什么冬天开花呢？

白玉枇杷

枇杷花（图片引自网络）

        有报道，自花授粉的枇杷传粉昆虫是蜂，而冬季是蜂唯一的短暂休闲时期，这个矛盾如何解释？花香只为招蜂引蝶，而冬季又没有蜂蝶，那花为什么还要香？不管怎样，枇杷花年复一年在隆冬开放着，拒绝热闹，享受寂寞。  “都道秋深只一花，殷殷也共斗霜华。洁然偏许白云染，我自闲闲赋枇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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