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者按:在苏州,美食的意义更多体现在精神层面,而美食佳肴仅仅只是一个载体,承载着浓浓的乡情和悠久的历史。很多时候,外婆裹出的小脚粽,阿爹买回来的豆腐花,陆文夫笔下的头汤面,“笃,笃,笃,卖糖粥”的吆喝声,都是最好的明证。
老凡,一个热衷于苏州人文、山水、美食的江南人。近十年来,曾在多家报纸杂志上开设专栏发表相关的文章,并出版了多部以老苏州为主题的文学作品。即日起,本版专辟“苏州老味道”专栏,精选一些和苏州美食相关的美食故事、轶事、趣事,带您一起回味吴中美食的精妙。
清人孙静庵的《栖霞阁野乘》中有一段记述,说是康熙皇帝第三次南巡时,曾很奇怪苏州有此习俗:“闻吴人每日必五餐,得毋以口腹累人乎?”所谓“野乘”,也即野史,自然不能全当是真。于是清末民初的徐珂就此予以了纠正:“其实上达天听者,传之过甚耳。如苏、常二郡,早餐为粥,晚餐以水入饭煮之,俗名泡饭,完全食饭者,仅午刻一餐耳。其他郡县,亦以早粥、午夜两饭者为多。”(《清稗类钞·饮食卷》)
一个说一日五餐,一个说苏州人正儿八经的饭只吃一顿。一个有些过于武断,而另一个则把泡饭和粥都不算饭,又多少显得像是抬杠,还是民国年间的海上闻人包天笑所说最为贴切:“就我家乡苏州而言,各业中颇有一日两餐的。”而他本人则是:“我不敢说二餐制,至少亦是二餐半制了。”
若让我说,康熙的“一日五餐”不能算是错,只是不太严谨罢了。千百年来,苏州人始终遵循着的“一日二餐”的古制,至今遗风尚存,尤其是在农村乡镇中还常能看到。一天两顿,中饭和夜饭。至于康熙说的另三餐,其实只是“点心”而已。早起,午后,临睡前都要吃些点心,至今许多苏州人家仍还保留着这样的习惯。
“点心”之称,由来已久,早在宋人庄季裕《鸡肋编》中就有所见:“上微觉馁,孙见之,即取怀中蒸饼云:‘可以点心’。”那个时段内,点心则只是早点的一个代名词,显然都不是现在人概念中的“点心”。也许正是一直无人能给出清晰的定义,以致到了民国年间,仍有人常会因此而发问,如《苏州小食志》就曾有这样的发问:“点心二字,不知何所取义?或者饥火中烧,以小食点缀之,得自安,点心之义得毋是欤?”
对此,倒是觉得宋人笔记《鹤林玉露》中所说接近正解:“有士人于京师买一妾,自言是蔡太师府包子厨中人。一日,令其作包子,辞以不能,曰:‘妾乃包子厨中缕葱绿者也。’盖其中亦有馅,为各种肉,为菜,为果,味亦咸甜各异,惟以之为点心,不视为常餐之饭。”但如此一来,“点心”就带有了明显的地域特征,如面条、馒头、饺子等北方人“视为常餐之饭”的食物,到了苏州还能不能称为“点心”呢?看来还是不够精准,意趣也不如一段民间的传说。相传南宋初年,抗金名将韩世忠见士兵们浴血沙场,英勇杀敌,甚为感动,便令夫人梁红玉亲自下厨烘制大家爱吃的糕饼,送到战场,慰劳前线将士,以表“点点心意”。此后,“点心”便成了美味糕饼类的小零食的代称。
在苏州,常有人会这样说:“弄点点心点点饥”,看来,吃点心的主要目的就是为“点饥”。“点饥”这一词,《辞海》中没有收,不过,从字面上看,似乎确实像是在说饥肠辘辘时给上一点心理安抚。至于点心的分类,《旅苏必读》中有解:“(船宴)朝顿,八大盆、四小碗、四样粉点、四样面点、两道各客点”。妄自揣摩,大约面食类的叫“面点”,稻黍类的叫“粉点”,一人一小碗分食的汤羹类,应该就是“各客点”了。
也难怪康熙皇帝要惊讶苏州人吃东西不嫌累了。就一道小小的点心,在苏州,不但有着面、馄、糕、团、饼、馒、饺、羹、汤的分类,而且还有着家中常储,以备不时之需点饥的“小点心”;出门远足必带的“干点心”;待客品茗时摆上的“茶点心”,以及遍布全城的“鸡鸭血汤”“豆腐花”“油氽臭豆腐”等不计其数的小吃摊。若是再要细分下去,那花样层出、口味各异的点心,到底有着多少样,只怕很难有人能够真说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