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龟蒙集》解读
张浩逊( 苏州日报.2016/06/24 )
[正文]

  陆龟蒙,晚唐著名文学家。字鲁望,自号江湖散人、甫里先生,又号天随子。其生年不详,约卒于唐僖宗广明(880-881)年间。其墓在苏州甪直镇保圣寺西院,为省级文物保护单位。

  陆家本是吴门大族,但到他一代已经败落。龟蒙幼聪颖,善属文,通《春秋》,名震全吴。曾应进士科考试,未中。其一生,仅在湖州、苏州两地担任过刺史的佐吏,时间都不长,后长期隐居于甫里(即今甪直镇),有数百亩低洼田。他也参加一些农业劳动,并向老农请教耕田的器具、播种的方法,写过一篇《耒耜经》。他性嗜茶,还在顾渚山(在今浙江长兴县境内)下营建了茶园。隐居期间,曾因“高士”名声被朝廷征召,不就。传在《新唐书·隐逸传》《唐才子传》卷八。
  陆龟蒙虽自以为隐士,别人也多以逸民视之,其实他并没有忘怀国事,其诗曰:“踪迹尚吴门,梦魂先魏阙。”可见他虽处江湖之远,仍忧念着朝廷、国事。龟蒙一生爱读书、写作,用心刻苦。其文学成就,小品文居首,诗歌次之。鲁迅先生在《小品文的危机》一文中,把晚唐陆龟蒙、皮日休、罗隐的小品文,喻为当时“一塌糊涂的泥塘里的光彩和锋芒”。如《野庙碑》,完全是借题发挥、戟指官僚之作。文章先写民众在野庙祭祀土木神像的迷信举动,接着以神喻人,把锦衣玉食、凶虐狠毒的统治者比作“缨弁言语之土木”(穿戴着冠带会说话的土木偶人)。文中说那些道貌岸然的当官者:“解民之悬,清民之暍,未尝怵于胸中。民之当奉者,一日懈怠,则发悍吏,肆淫刑,驱之以就事,较神之祸福,孰为轻重哉?”愤怒谴责端坐于庙堂上的官僚对百姓的危害远甚于野庙里的“无名之土木”。
  纪实性作品《记稻鼠》也有极强的批判力量。故事发生在公元879年的吴兴(在今湖州)。当年春天,干旱无雨,到了盛夏七月,沟渠、河流又皆断水。农夫千辛万苦从远处引水灌田,总算勉强长出一些稻穗,孰料又被田鼠啮食殆尽。不久,官府下乡索赋,对近乎绝收、无力纳赋的农民,“棘械束榜棰木肌体者无壮老”。作者由此想到《诗经·魏风·硕鼠》里把盘剥农民的统治者喻为“硕鼠”,感叹:“一民而当二鼠,不流浪转徙,聚而为盗何哉?”深刻揭示出“官逼民反”的道理。其《后虱赋》是中国辞赋史的名篇,为矫正李商隐《虱赋》之偏而作。文章仅32字,却构思新奇,写得洗练尖辣。先褒扬虱“不为物迁,是有常德”,而“小人趋时,必变颜色,弃瘠逐腴,乃虱之贼”,抨击了官场上的“变色龙”和世间的反复小人。从文学渊源看,陆龟蒙的小品文受庄子、柳宗元影响较大,以精警、冷隽见长。
  陆龟蒙的诗,与其友人皮日休齐名,世称“皮陆”。其诗今存六百首左右。其中不少是与皮日休诗酒唱和、题咏风物之作,如《渔具诗》《樵人十咏》《酒中十咏》《茶具十咏》等,表现文人雅士闲情逸兴,社会价值不大,但也不乏清丽之作。如《樵人十咏》中的《樵子》:“生自苍崖边,能谙白云养。才穿远林去,已在孤峰上。薪和野花束,步带山词唱。日暮不归来,柴扉有人望。”对樵夫的劳动生活作艺术化处理,富有动感和艺术美感。另有一些悯念民间疾苦,叱责官府酷毒的作品,如《筑城词》:“莫叹将军逼,将军要却敌。城高功亦高,尔命何劳惜。”痛斥将军一心立功,根本不顾筑城百姓的死活。讽刺意味更强的是七绝《新沙》:“渤澥声中涨小堤,官家知后海鸥知。蓬莱有路教人到,应亦年年税紫芝。”前两句是说海边新涨起的沙地,海鸥尚未发觉,而官府早已探知,并准备着去征收赋税了。后两句进一步设想海中的蓬莱仙山如有路可通,官府也必定要去向神仙勒索。此诗夸张大胆,想象奇特,但又不乏艺术真实,比晚唐杜荀鹤的名句“任是深山更深处,也应无计避征徭”(《山中寡妇》)更胜一筹。至于他的诗句“万户膏血穷,一筵歌舞价”(《村夜二首》),简直可媲美杜甫的“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了。
  陆龟蒙还写了一些即景抒怀的近体诗,情趣清高,意蕴悠远。如七绝《白莲》:“素蒍多蒙别艳欺,此花真合在瑶池。无情有恨何人觉,月晓风清欲堕时。”诗人赞美白莲花冰清玉洁,迥异凡艳,可惜世无知音,反遭冷落。其中也寄托着他怀才不遇的幽情愁绪。清代神韵派诗人对它评价极高。其咏史怀古诗以《吴宫怀古》为最著名:“香径长洲尽棘丛,奢云艳雨只悲风。吴王事事须亡国,未必西施胜六宫。”前两句写春秋时吴国之馆娃宫的凄凉现状,后两句严肃指出吴国灭亡的原因是吴王的种种乖谬举措及奢靡作风,与西施毫无干系,彻底否定了“女色亡国”的传统观念,体现出诗人清醒的历史眼光。
  陆龟蒙一生著述甚多,但不少已经散佚。他在晚年曾自编《笠泽丛书》四卷,另有与皮日休唱和的《松陵集》十卷。三百多年后,南宋叶茵合二书所载及搜集到的散佚诗文,合编为《甫里先生文集》二十卷,有《四部丛刊》影印黄丕烈校本。2015年,凤凰出版社出版了由何锡光校注的《陆龟蒙全集校注》(上、下册),是全面了解、研究陆龟蒙其人其文较完备的本子。


  
 
     

版权所有©苏州大学图书馆、江南文化研究基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