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11年9月,苏州商会总理尤先甲收到江震商会同里事务所苏宏的告急信函,事关同里商民的安危。原来自上月下旬吴江同里接连发生抢米风潮后,9月23日上午又有地处镇北的50余户被抢,当地民团只有30来人保卫“司署”,无暇顾及其他,因此他们将这紧急情形飞报驻扎苏城的抚宪衙门,但是信去之后仍未见到救兵,而当地“居民白昼闭户,乱民见衣冠中人,輒威吓作殴打势,商店吃食,见辄抢取”。情急、惶恐之下,他们决定向苏州商会求援。
辛亥年确实是不同寻常的一年,在苏州这样风调雨顺的地方频现抢劫风潮实属罕见。江浙一带连年出现灾情,1911年5月,杭州已出现抢米风波,苏州商界对此十分敏感,虽然苏州人比较“良懦,或不致有所牵动”,但任何事情都不能作百分百的保证,他们担心苏州发生同样的事件,因此苏州商会要求米董蔡健安(蔡恩铨)号召苏城所有米业“起码一种米勿再涨价,零粜妇孺,切属柜友格外和平。注意事关公安,望勿忽视”。此时苏州米业的日子并不好过。江苏的米市首推无锡,上年同期无锡共有存米六十万石,今年则不满三十万石,基本上都被浙江人抢购而去,苏州米商经受前所未有的考验。由政府出面协调,从湖南调拨了八千零十六包湘米,去掉袋皮、绳索实际只有八千石。当时苏州有米店百家左右,以每店日售三石计,那么八千石湘米不及一月就会告罄。蔡健安向商会建议除将湘米发入米店平粜外,另“将仓谷碾碓发店,接济平粜,庶几人心稳固而市廛无忧。”商会看似民间商人组织,但在“柴、米、油、豆攸关民生日用各物,无故高抬藉端垄断”时,有权召集有关商号平定物价,苏州米商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统一米价每升减售二文,后减价到五文,对稳定市场起到积极作用。但湘米及仓谷十分有限,减价销售也非长久之计,商会请求酌量减免米谷厘捐,但江苏布政使并没有完全采纳,“各属采办平粜米石,尽可照案给照免捐。所有商贩售销之米毋庸减免,以示区别而重厘饷”。对当局者来说,苏、沪两地一年的米捐约钱六十万,折合银三十万,这是一笔不小的地方财政收入,岂能轻易放弃。
入秋以来,暴风雨侵袭苏州,四乡成为泽国,人心更加恐慌不安,昆山的巴城、常熟的唐市及苏州附近的陆墓、蠡口等地分别出现饥民抢米事件,而各县的米价也飞涨,蔡健安再次被召到商会,讨论米市,稳定米价,他们决定从9月6日起,米店必须有一种米减价五文。江苏布政使左孝同的同年曹邃庵鉴于河南省的面粉、红白薯和小米向来价格低廉,向左孝同提议先了解当前河南的米市行情,一旦觉得价格合适,由公家筹款,商会组织采购。然而还未等来豫米,苏属常、昭、昆、新各县及苏城附近的唯亭、陆墓、陆港等镇“抢米风潮层见叠出”,米源越来越少,米价越来越高,社会矛盾日益突出,民间谣言、猜忌四起,朱万成米行被传囤积稻谷一万余石。朱万成米行老板得知这样有损自己形象的传言,立即向苏州商会赌咒发誓,如果囤积之米确有那么多,甘愿充公受罚。
老百姓以食为天,当局者很清楚这一点,责成三丰、朱万成、震隆鸿、同丰润等米行采办平米,按照配额分发各镇,再凭拨米凭照到县衙领取米价,这个办法对于平定米价自然是好事,但对米商来说要支付现金购买无疑增加了负担与风险,因此他们一再要求政府预支一半费用,但并未获准。米业、商会、各级政府之间正为米价高涨影响人民生活、社会稳定而反复商讨办法、周旋之时,吴江同里接连发生乡民纵火焚烧自治公所、抢夺平米与钱财、捣毁司署、抢劫士绅金天翮(即金松岑)家财物等事件,更为严重的是乡民与镇团勇发生冲突,致使一人死亡、三人受伤,而一切皆因缺粮少米而引起。曾任江震商务分会总理的庞元润家首先受到滋扰,但未受到损失,接着乡民们冲击金天翮府上,“连打四进,什物尽毁。争抢各物,巡兵闻信即至,该莠民等胆敢抢夺火器,兵等因势急迫,刺死一人,打伤数人,始纷纷逸去。”第二天,他们再次到金家,抢劫一空,且波及乡邻数十家。
接二连三的事件,加上苏州商会的周旋,迫于形势,江苏布政使司做出了理智的决定,除平米免捐外,“凡在本省界内贩运及外省之米运入苏境者,酌免本省米厘一个月,其他出省之料仍应照捐”。苏州米市暂告稳定,抢米风潮也暂且平息,辛亥革命的炮声也正从远处传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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