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州是稻禾的故乡,早在六七千年前的新石器时代,苏州一带就有了比较成熟的稻作(大米)生产。历代文献还证实:苏州的稻作生产,规模很大,大米除了供当地所需之外,很早就作为税粮和商品大量外运。
明代时,苏州作为天下粮仓的地位越显突出,洪武二十六年(1393),全国农田平均每亩征收税粮为3.46升,而苏州府农田每亩征收的税粮却高达28.53升,苏州实征税粮274.699万石(主要为稻谷,麦只占2%左右),竟占全国税粮总数的11%,多过当时四川、广东、广西、云南四省税粮的总和,后来税粮越征越高,以致唐寅《姑苏杂咏》中感叹道:“四百万粮充岁办,供输何处似吴民。”
既盛产鱼虾,又为“天下粮仓”,苏州是名副其实的“鱼米之乡”!
于是,人们把“苏州”的“苏(蘇)”字与鱼及禾稻联系起来,把“苏(蘇)”字析成草字头、鱼、禾稻三部分(灯谜中称作“拆字”),会意成“水草丰美、鱼米之乡”。这种拆字不仅自发明之日起广为流传,而且历来为苏州人津津乐道,因为十分符合汉字的“六书”之说,即汉字有象形、指事、形声、会意、转注、假借六种。
按照传统“六书”,苏州的苏(蘇)字,被认为是“形声”字,从艸,稣声,即它是一种植物,故用草字头,音读作稣。打开所有字典,
都指出苏的本义就是一种植物——一年生草本“紫苏”,《尔雅·释草》云“苏,桂荏”,这是一种有特殊香味在古代被称作“荏”的草类,也即是汉代枚乘在他的名篇《七发》中所说的“秋黄之苏,白露之茹”的苏。古代又称柴草为苏,《方言》卷三:“苏、芥,草也。江、淮、南楚之间曰苏,自关而西或曰草,或曰芥。”后来,苏的引申义又有了割草(樵苏)、更生、缓解(苏息)、醒悟、下垂饰物(流苏)、满、悮、朝向(音“溯”)、酥等意思。然而,所有这些包括其他与“苏”组成的词汇,都没有盛产鱼米或鱼米之乡的意蕴在内。也就是说,早先“苏”字从来没有被会意或转注为“鱼米”的。
那么,当初首先将吴地这个都市称作“苏州”,又是什么意思呢?
历史上,第一次用“苏州”称名的,是在隋朝。隋朝在灭了南陈后,于开皇九年(589),将这块被南陈称作“吴州”的地方,改称“苏州”。为什么改名苏州呢?原来城西面有座“姑苏山”很出名(姑苏两字,姑是当地土语发声词,无义,苏才是它的真名),故取名苏州。如同国号“勾吴”一样,勾是当地土语发声词,无义,吴才是国名。其实姑苏原来应是称作姑胥的,也即“苏”原来还应写作“胥”,“胥”指的也不是开建苏州这个阖闾大城的伍子胥,而是早先佐助大禹治水有功的将军(部落首领),他的名字叫做胥,姑苏原名姑胥,就是为了纪念“胥”的(汉王符《潜夫论》:“盖胥者,佐禹汉水有功,封于吴者也。”)“胥”与“苏”两字吴语音近,胥转音为苏,姑胥也就转音为姑苏了。《国语》《史记》就把姑胥称作姑苏。
在吴地口语中,苏字与胥字读音确是非常接近。我们还发现:即使在通行的平水韵中,胥属“六鱼”,与鱼、梳、蔬、书、舒等均在“鱼韵”中,而苏属“七虞”,与虞、须、吴、乌等均在“虞韵”中。两字确实读音相近,取用苏字,只是取了与原来的胥字相近音或只是胥字转音而已,是取用当地地名发音,借用老地名而已,根本没有什么微言大义,更与“盛产鱼禾”风马牛不相及。后人对“苏”字所谓“盛产鱼禾,鱼米之乡”的析义,是一种附会,或者说就是一种误会,偶然巧合。
但正是苏州这块地方,天时、地利、人和(天时——四季分明,气候宜人;地利——太湖流域,土壤肥沃;人和——吴民的勤劳、机灵、包容、开拓),决定了它必然成为鱼米之乡,而这个附会就是天注定了。
有趣的是,对“苏”字的这种并非符合“六书”的解释,不是近现代人的发明,而是“古已有之”。卢熊《苏州府志》卷第四十六“辩证”一节中道:“姑胥台,台因山名,合作胥。今作苏者,盖吴音声重,凡胥、须字皆转而为苏,故后人直曰姑苏。隋平陈,乃承其讹,改苏州,或者谓胥与输音相近,兵家不取,或又谓吴中鱼禾所自出,苏字兼之,故曰苏,亦无据。以《吴越春秋》《越绝》二书考之,一作姑胥,一作姑苏,则胥苏二字,其来远矣。”卢熊系元末明初人,所著的《苏州府志》刊于明初洪武年间。他对“苏”字析为“鱼禾”并不赞同,但还是把它记载下来,这说明,至迟到元末明初,通过解析“苏”字来附会苏州是“鱼米之乡”的说法,已经很流行了。600多年来,此类说法不仅没有式微,反而越演越烈,许多人更是深信不疑,或认为是天意,这也从另一方面说明,苏州被看作“鱼米之乡”,绝对是由来已久,且举世公认。
今天,我们对苏州或者苏字的理解,析字作“鱼米”也好,误会作“天意”也好,已庶几近乎文字游戏,揭开它的神秘外衣及种种穿凿附会,我们发现的是一个富庶的苏州,宜居的苏州,诗意的苏州,天堂般的苏州,物阜民丰的苏州。苏州之所以成为苏州,天时、地利、人和,三者具备,从不欠缺,就这点而言,真的就是:“苏”字天注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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