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宣怀是个不得了的人物,不同于胡雪岩这个虚衔“红顶”商人,盛宣怀可是正牌子的邮传部尚书,以“部长”之尊总揽清末轮船、银行、铁政、炼冶、煤矿、纺织等各项官督企业,被同僚称为“一只手捞十八颗夜明珠”( 《经元善致郑观应函》)。
或许正是因为日后的显赫,又与胡雪岩分属淮军、楚军两大系统,盛宣怀在胡雪岩有关的故事里,往往扮演着“阴谋家”的角色,甚至还有不少文章煞有介事地分析盛宣怀整垮胡雪岩的“信息战”、“商战”谋略,其实都是扯淡!
在2010年程万军所著《逆淘汰:中国历史上的毁人游戏》一书中,基于小说《胡雪岩全传》,概括了盛宣怀“坑”死胡雪岩的全过程:
“光绪八年(公元1882),盛宣怀采用“窃听、掺沙子、挖墙脚”这三招,对对手胡雪岩发起暗战总攻。
窃听:盛宣怀通过电报掌握了胡雪岩的商业秘密情报。知道胡雪岩要高价尽收国内新丝、企图垄断丝业的动向。
掺沙子:盛宣怀一边收购生丝向胡雪岩的客户出售,一边联络各地商人和洋行买办偏偏不买胡雪岩的生丝。致使胡雪岩的生丝库存日多,资金日紧,苦不堪言。
挖墙脚:挖断资金链,拖死胡雪岩。胡雪岩80万两借款正好到了还款期限,外国银行向胡雪岩要钱。本来这笔钱是胡雪岩为左宗棠代筹的军饷,应由各省协饷来补偿给胡雪岩。但盛宣怀找到上海道台邵友濂,打着李鸿章的大旗,指使上海缓发这笔协饷,然后又让人四处放风,说胡雪岩银行倒闭在即,造成挤兑风波。”
实际上,上面三条全是假的。
1880年10月,李鸿章奉旨,在天津开设电报学堂及电报总局,任命盛宣怀为总办、郑观应襄理电报总局局务,并在紫竹林、大沽、济宁、清江、镇江、苏州、上海七处各设分局。天津到上海的电线铺设工程于1881年4月开工,11月完成。
也就是说,盛宣怀主管的民用电报线,只有天津到上海一条,信息节点也不过上述7个地方,更重要的是,启用要到1881年11月之后。
胡雪岩金融帝国的三大重镇,上海、宁波、杭州,于何时接入电报网呢?
杭州电报局于1883年4月成立,宁波则在2个月后成立。要知道,有线电报不是手机,发报要有专业人员,收报也要有专业人员,没有电报局你肯定发不了电报。那么问题来了,
1882年,盛宣怀又“窃听”谁去呢?
第二条,掺沙子。1883年的盛宣怀究竟能不能呼风唤雨,控制洋行呢?
事实上,在这个时代,盛宣怀就是个小把戏。1875年7月,盛宣怀在湖北广济开办了一家官督商办企业,名为“广济官煤厂”,这是他给李鸿章办洋务的一个里程碑。
1879年7月,“开采湖北煤铁总局”被废,代之以官督商办的“荆门矿务总局”,不想还是没有商人陪着玩,盛宣怀祭出了高招——从小煤矿买煤,仗着自家免税优势,“贴牌”卖出,这对当地“煤老板”和“煤市场”形成了巨大的冲击。
到了1881年,湖北当地官员的愤怒达到了顶点,湖广总督李瀚章致信亲弟弟李鸿章,痛斥盛宣怀办矿“上损国税,下碍民生”,李鸿章是里子面子都丢到了极点,勒令停办企业之余,还在信中痛骂盛宣怀:
“前办武穴煤矿,迄无成效,反亏官本,本系自不谨慎……何其好为大言也!” 《盛档》载(《李鸿章批》)
李鸿章停了煤铁项目,原本投入的30万串(卅万千)铜钱没法报销,只能让盛宣怀把剩下的14.2万串(十四万二千千)铜钱存在胡雪岩、刘翌宸的钱庄里吃利息,10年期的存款,刚好能够把30万串债务还清。
不想,胡、刘二人破产,本钱反倒赔了10万多串,户部还逼着必须缴纳铜钱,不收银子,钱银兑换又赔上加赔,盛宣怀全家险些也喝西北风了。
盛宣怀也不服气,写信给当时的户部尚书阎敬铭诉苦:
“侄自李傅相奏调十四年,差缺赔累,祖遗田房变卖将罄,众皆知之。今再被此重累,恐欲求吃饭而不能。父年古稀,无田可归。从此,出为负官债之员,人为不肖毁家之子。”(《盛档》载《禀阎敬铭》)
感情饭都吃不上了,坑人坑出了新境界吧???他要是弄死胡雪岩的高手,能自己跟着一起到这份儿上吗?
至于操纵洋行云云,说到此处,根本不值得一驳。
一个资本金从未超过20万两(30万串制钱折合)企业的经理人,有什么能力去撼动资本额达到3000万两的金融帝国?说得直白点,胡雪岩一次生丝交易赔掉的钱,都超过盛宣怀全部身家的好几倍,洋行何必听他的招呼?
至于第三条,更是不靠谱。
第一次西征借款,由各海关出印票、各省督抚盖大印交洋商处抵押,再对各海关确定承担额度定期还贷,事后再由各省藩司(地方财政)转账给各个对口海关补漏,还款过程不仅没上海道什么事儿,连胡雪岩也就是个经手人罢了。
此次借款之后,胡雪岩还为左宗棠经办了5次洋债,程序上差别不大,不过,第二次到第五次“西征借款”,还款的财务项目均改为“应协甘饷”,也只是清廷户部账面上的调整,实质操作与第一次并无不同。
所以说,不要再胡扯了,拿小说当历史真要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