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年前,孔子在泗水河畔问学生们的志向,曾点说了一句话,暮春者,春服既成,冠“者五六人,童子六七人,浴乎沂,风乎舞雩,咏而归。”然后,夫子就喟然叹曰,吾与点也。”“倘若说,非要在儒家找出一种人生理想的话,莫过于此了吧,当是孔颜之乐。
同是出游,不过暮春早过,我也已然从泗水河边渡舟南归,安身于江南。秋分刚过,太湖边的秋意一日一日浓了起来,我甚至能从湖边吹来的风里感受到一种凉意,不过这种凉意里有着丰收季节里的太湖渔民和东山果农的喜悦。所以我那位童心依旧,且有孩童之颜的大师姐,就在师门群里,按耐不住了:亲爱的师兄,师妹,师弟们,咱们去东山上采橘吧,咱们去天平山赏枫吧,好不好的呀。
当然,我那位来自关中的师兄附和说,这当是侯门初次聚会,何不择姑苏最负盛名之地,来一次侯门雅集呢,苏子不曾说,来苏州不游虎丘乃憾事也。同在文学院,应当会有很多感思之人看到黄叶纷落而惹泪。我那位苏州本籍的大师姐定然是不趋俗流的,她应当会说,悲秋有啥好悲的,来苏州了,那就读读刘禹锡啊。那是秋词,“自古逢秋悲寂寥,我言秋日胜春朝。晴空一鹤排云上,便引诗情到碧宵。”刘梦得是河南人,做过苏州刺史,不过这首诗还是他在常德作朗州司马时所作。
我们晓得他当年在苏州做刺史的时候,写过很多诗,多有秋景,有一首《别苏州》,“流水阊门外,秋风吹柳条。从来送客处,今日自魂销。”盖因要离开苏州了,竹枝词再明朗,也奈不住伤别。刘梦得的这首诗里有阊门,在苏州人眼里,离了阊门也就离了苏州。
自阊门往西北走,有一条山塘街,苏州人又把这条街叫作白公堤,有七里之长。白居易来做刺史后,仿他在杭州的政绩,疏浚山塘河,垒砌山塘堤,苏州人为了感激他,便在山塘街旁造了一座白公祠。白乐天写过《忆江南》,最忆是杭州,其次是吴宫,他在杭州时觅桂子,来了苏州就要品吴酒,所以苏杭便成了天上人间,天堂也。
白居易和刘禹锡,这两位盖世文豪来到苏州,前后赴任,于苏州而言是有大功的。
白居易离开苏州时,姑苏十万户,皆作婴儿啼。后来给刘梦得写了一首诗,吴苑四时“风景好,就中偏好是春天。霞光曙后殷于火,水色晴来嫩似烟。士女笙歌宜月下,使君金紫称花前。诚知欢乐堪留恋,其奈离乡已四年。”可见江南早已成了他的故乡,那句此心安处是吾乡的话,正是大师姐要对我们师门间所宽慰的。
走在最前头的定然是大师兄,大师兄是山东潍坊人,突然在山塘街上看到了一座山东会馆,那种家国之感,伙同着一颗赤子之心就散漫开来,连说:“师弟师妹们,你们快来看看我们的大山东会馆是何等雄伟。”
我们路遇东林书店,正巧老板开门晒书,大师兄看到书,如同婴儿窥见母乳,一跃而入,二师兄也尾随其后。这时候,大师姐听到了老板一席话,一脸倾慕,又抱了一种对师兄们痴书的不解,说:哇,那个老板“知道我们是文学院的研究生哎,而且家里有藏书五万啊,为什么你们只对书感兴趣,而不对老板感兴趣呢。”她随即拉着二师姐和小师妹的手说,“鑫鑫,硕文,我们去找老板聊天吧。”
我们一路晃晃悠悠到了虎丘,大师姐见我在真娘墓前徘徊,又见不远处有一座扬波亭,亭中有身着汉服之女拨弄古筝,于是又来调笑我:“师弟师弟,你应该会对这样温婉的姑娘倾心吧,那个真娘应该很漂亮很温柔吧。”许是大师姐要给我介绍对象了,我开心地跳了起来。其实这种姑娘应该归我师兄,一个弹古琴,一个弹古筝,明明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我这位大师姐,真心是可爱的,刚到剑池的时候,就跑过来同师兄们说:以前来春游的“时候,老师告诉我们这是夫差的坟,我们一起去看看吧。”她突然想起了什么,又一脸绯红,说,不,这是夫差他爸爸的墓,“啊,我好丢人啊。”随即又跑走了,自带表情包。虎丘是吴中第一山,历代文人骚客早就把这里写遍了,自然不用我来赘笔。刘禹锡诗中的望海楼我是没找见,倒是找到了一所香刹,香刹前有一个虎丘邮局,师兄师姐师妹们都跑了进去,写明信片寄给思念的人。
深秋一天天近了,秋意一天天浓了,东山上的橘子快要红了吧,天平山上的枫叶快要黄了吧,突然听到大师姐和二师姐说,灵岩山的那处灵白线很漂亮的,心里也就蠢蠢欲动了。只能念道:同游哉,好哉,妙哉喽。在苏州读书几年,总要把苏州各地都游一游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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