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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引时空的“双面绣”
——评王啸峰的《隐秘花园》
邝立新( 苏州日报.2017/9/16 )
[标签] 书评;《隐秘花园》
  读王啸峰的小说是需要一定勇气的。这并不是说他小说中“鬼气森森”的恐怖气息,而是他的小说具有某些阅读障碍或难度。即便像我这样曾在苏州生活许多年、熟悉这里的人情风俗的读者,如果不反复阅读,也很容易陷入他有意无意设置的圈套,莫辨虚实。但他的小说是耐看的。真正理解了,或破解了他的文字迷宫,你会由衷地发出一声赞叹。
  首先吸引我的是封面。蓝色墨水般晕染开来,与几缕烟雾、朦胧树影交织在一起,营造出梦幻般的感觉,又带着淡雅苏州风格。“隐”字中间一点朱砂红,隐隐透露出不安,就像平静水面下的风暴,又似凶杀案之后留下的点滴血痕。这点红很明确地告诫我们:这不是愉悦可口的苏式甜点,而是带着苦涩又让人回味的咖啡、浓茶或陈年老酒。你得慢慢品尝、用心体会,才能体会其中滋味。
  开篇《井底之蓝》曾进入2015年度中国小说排行榜,小说集名却用了不太有名的《隐秘花园》。这是我的第一个困惑。读完这部小说,才发现标题用意之深。整部小说几乎都在探寻虚与实、现实与梦境:凭空消失的“15-1”,再也找不到的“糟鹅店”,看不见的“穿军装的女人”,神秘的蓝衣人,花园里的评弹女子……汪政用“阴暗的魔法”来隐喻王啸峰的小说。他的许多小说的确发生在黑夜,在阴影遮掩之下,一切真实的事物变得模糊不清。作者写道:“现实与梦境会互相影响,原本隐秘的世界越来越开放。”这种虚实之间的暧昧,滋生出无限可能,让小说家的想象力有了发挥空间。
  人性中的欲望与挣扎,是他写作的另一个重要主题。在《角色》一文中,一个人在施老头和许阿婆两种身份之间切换,又因为这“两个人”的交往衍生出故事。平心而论,我们每个人都在扮演着角色,在单位、在家里、在朋友面前,呈现不同的面孔。有些人扮演得很好,有些人却很拙劣,人生也有了所谓的成功与失败的区别。施老头和许阿婆不过是极端的例子。《炖生敲》中的大伟,在爱情、家庭和事业中饱受煎熬,就像被反复敲打的黄鳝,在生活面前无能为力。岁月磨砺之下,那些曾经的血气方刚、轻率毛躁磨得一干二净,“消失得无影无踪”。这些不就是许多人的切身经历吗!不过换了一种形式、一种职业罢了。在诸多色调阴暗的篇目中,《萤火虫》的故事相对温暖,给人一丝希望。苏州古城里这些卑微的生命,明知抵抗不住大时代的侵袭,也在努力发出微光,这是他们的“生命之光”。这样的故事很容易让人想起陆文夫、范小青笔下的苏州人。
  王啸峰的小说却跟这些苏州作家截然不同。如果说他跟苏童有些像,我觉得更多的是故事发生地点和年代类似。我在他的作品里,更多地看到了科塔萨尔的影子,看到了格雷厄姆·格林的风格,以及胡安·鲁尔福、马尔克斯等拉美作家的影响。在这些大师们的笔下,生死之间随意切换,时空顺序任意安排。王啸峰深刻、贪婪地吸取了这些作家的养分,用他自己的经历、以他独特的手法一一写出来。他既不是传统的苏州作家,也不是所谓的先锋作家,他在努力创造新的小说风格。
  这一点,从这本小说集的篇目选择中也能看出。《隐秘花园》收录的七个短篇、一个中篇,几乎每篇都拥有不同风格,好似什锦盒里不同形状、不同颜色、不同口味的巧克力。《井底之蓝》将少年记忆与民间传说融为一体,谜底在成长中逐渐解开,沉郁绵密;《五脚黑旋风》传承《聊斋志异》之类的明清笔记,以物寄情,以虫传意,散淡质朴;《炖生敲》让人联想到《美食家》,却多了几分现代小说气息,精巧细致;《甜酒酿》中的变态与常态,充斥着西方小说中对性的探讨,隐忍克制;《隐秘花园》中的“女鬼”,既有传统中国小说的元素,更有时空交叠、意识流等手法,纷繁复杂,意象丰富;《抄表记》中刻画众生相的手法,与阿摩司·奥兹的《乡村生活图景》类似,故事相对独立,人物却有勾连。
  王啸峰小说的风格、质地,让我想起苏州的“双面绣”。顶级的绣娘,将一股线劈成六十四股,再用细丝绣成各种人物、风景,栩栩如生,活泼生动。特别是双面绣绝活,在同一块底料上,绣出正反两面图像,一些细微的颜色变化、光影明暗,甚至比颜料更加流畅精细。王啸峰似乎也拥有刺绣绝活。他的材料是文字,成品是小说。他沉醉在文字的世界里,用敏锐的思想、细腻的手法,往复穿引着时间和空间,编织出一个个灵动玄妙、精美绝伦的“双面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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