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毅先生当年在工艺美术厂上班时,厂里的老老少少都管他叫“乔老爷”。他呐,也不生气,还笑眯眯地应答。乔先生瘦高个儿,戴一副白边眼镜,镜片很厚,属高度近视,说话慢条斯理和颜悦色,衣着整洁,颇有五四时期老知识分子的味道。
张寒月先生和乔毅先生在苏州金石镌刻界都是名人。两人同在厂里的镌刻小组,组里仅三人,张老、乔老和张老的小徒弟。三人蜷缩在大厅北边一隅,分两排,张老和徒弟坐在北窗下,乔老坐在后排。
乔先生桌后留有两米宽的地方用作过道,南边是核雕小组,专门雕刻橄榄核罗汉,一串串如同佛珠,供外销用。由核雕世家传人殷雪芸师傅带领一帮徒弟,分三排座,五女一男,大家戏称为五朵金花加上一个独养儿子。五朵金花个个有气质有相貌,属于工艺美术厂的一道亮丽的风景。那个独养儿子聪明肯钻研,很有出息,后来我在报上曾看到过介绍他核雕艺术的专题报道。
或许金花太艳丽,惹得蜜蜂嗡嗡飞,女孩子身边不时有男孩的身影,殷师傅传承家族传统,技艺精湛工作认真,只要她回过头去从眼镜上方瞅一眼,精灵的女孩立即推着小伙子离开。这时候过道后的乔老爷处正是最好的避风港,既能和乔老爷聊聊天,又能瞄几眼心仪的女孩。
不知是乔先生的座位离金花们近了些,还是乔先生自身好客的个性,反正乔先生的桌前经常围着一群年轻人,他们和乔先生有说有笑,乔老爷长乔老爷短,好不热闹。乔老爷童心未泯,高兴了,也会像个孩子似地显宝,把他的拿手本领画指甲画作现场表演。那天听到小青年在拍手叫好,我也走过去凑热闹,见到乔先生正用长长的小指甲,蘸着墨汁在一张毛边纸上作画,刷刷刷几下子,一幅古雅的水墨画跃然纸上。这是我第一次看到指甲画,也是第一次知道世间还有这么一门绝妙的艺术,不用笔也可作画。真后悔当初怎么没想到问乔先生讨一幅画,留个纪念多好。
乔先生和张先生性格迥异,张先生对金石镌刻一往情深,终身不渝,像一个苦行僧,一步一步不断前行,向着金石艺术的高峰攀登。他对生活一无所求,粗衣淡饭,极其简朴,常年穿一件对开襟的蓝色布褂。张寒月先生是为金石艺术而生的人。
乔毅先生则是另一种活法,他在镌刻艺术上的造诣也相当高,但他的爱好广泛,懂得书画,肚里有学问,还会享受生活,风趣幽默。说起乔毅先生,我认识的文友中,有几个的父辈和乔先生都是朋友,其中有书画家有医生有教师等,可见乔先生交友之广。
逢到年终,我们车间的贺年卡任务特别繁忙,赶着国外的圣诞节前发货。一次贺年卡上要用十二生肖的印章,车间主任让我去找乔先生刻章,言明要快,等着急用。我立即去找乔先生,第二天下午他带着刻好的印章来了,还附上一张用红泥印下的十二生肖图像,十二只生肖只只可爱,让人爱不释手。大家围上来纷纷叫好,我伸出大拇指夸他:“乔老爷,你真有两下子,形象生动,刻得又快又好,谢谢啊!”听到大家的称赞,乔老爷喜形于色,脸上流露出小小的得意样,活脱脱一个老小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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