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苏州,四季分明,随四季变幻的,还有那女子身上日新月异的花样服饰,一如江南山水般清秀雅致、独具魅力。
苏州女子对于服饰,总是随心所欲但又总能恰如其分。色彩的搭配,那么和谐有序,无论是同色系间的呼应,还是对比色间的碰撞,都能恰到好处,不露痕迹;纹样的图案,那么鲜明纯粹,无论是织上去的,染上去的,还是一针一线绣上去的,都能夺人眼球,不同凡响;装饰的点辍,那么制作精心,无论是温润的珠玉,还是带有富贵气的金银,都能灵秀典雅,不落俗套。苏州女子就是福气,在青山绿水的滋养下,个个都是心灵手巧、天生丽质,在苏州这个古典而又时尚的园林城市里尽情装扮,或小家碧玉,或大家闺秀的绰约风姿。
“吴中女子真无赖,暮暮朝朝换妆束。去年袖带今年窄,今年典尽不须赎”。这首竹枝词的作者,是生活于明清时期的宋徵璧,从中不难看出,吴中女子是如何乐此不疲地追求时尚的。当然,这和当时苏州经济的繁荣是密不可分的。那么,就让我们从“头”说起,细数昨日的时尚、今日的经典吧。
在传统审美观中,女子拥有一头乌黑、浓密、润泽的委地长发,那是再好不过的,苏州历代文人常常以风髻云鬟、绿鬓云鬟等来形容,元代薛兰英、薛惠英有“一(纟呙)凤髻绿如云,八字牙梳白似银”之句;濮淙也有竹枝词云:“绿鬓云鬟宝髻盘,巧将眉黛斗春峦。铁花岩下泉如镜,背着游人照影看”。苏州女子爱美由来已久,为此她们不惜付出痛苦的代价,现在的女性往往如此,数百年前的女性更是如此。痛并快乐着,成了自古以来时尚女子欲罢不能的一种状态。
明清时期,苏州女性引领了一场声势浩大的“高髻”时尚潮流运动,此髻流行时间之长、范围之广、意义之深远,在中国发式史上堪称少有。那一时期,唐寅、仇英等苏州画家笔下的仕女,多以高髻亮相,“闻说江南高一尺,六宫争当牡丹头”,就连一向自命不凡的宫里人也竞相效仿。高髻分牡丹头、钵盂头、荷花头、松鬓扁头、盘龙头等(吴地方言习惯把“髻”称之为“头”),尤以牡丹头最为流行。明人董含《三冈说略》称“余为诸生时,见妇人梳发高三寸许,虽为新样,年来渐高至六、七寸,蓬松光润,谓之牡丹头,皆用假发衬垫,其重至不可举首”。
尽管如此,当时的女性还是趋之若鹜,《缝衣图》中的女子、清初刻本《秦月楼》插图中的妇女,都梳着此髻。清人吴伟业二首《牡丹头》词云:“髙耸翠云寒,时世新妆唤牡丹。岂是玉楼春宴罢,金盘头上花枝斗合欢。着意画烟鬟,用尽玄都墨几丸。不信洛阳千万种,争看魏紫姚黄总一般。”“江南好,闹扫斗新妆。鸦色三盘安钿翠,云鬟一尺压蛾黄。花让牡丹王。”明《缝衣图》中的妇女也梳着这样的牡丹头,这是一种蓬松的发髻,髻的位置在头顶正中,编时将头发掠至顶部,用丝带或发箍扎紧,然后将头发分成数股,每股单独上卷,卷到顶端用发簪绾住。头发稀少的可适当掺点假发,使得发髻饱满好看。这种发髻梳成之后,犹如一朵盛开的牡丹,每一股弯曲的卷发,犹如牡丹花的花瓣,真是美不胜收啊,难怪无数女子对此一往有深情呢!
到了清代,除了牡丹头还流行钵盂头(也叫覆盂髻),《胤祯妃行乐图》中的嫔妃,便梳着这样的发式。梳此髻时,将头发掠至头顶,盘成一个圆髻,然后在发根用丝带扎牢,因其外型与覆盂相似,故得名。《阅世编》称“顺治初,……高卷之发,变而圆如覆盂”。还有荷花头,两鬓作掩颧,鬓后又施双绺发尾,就是所谓的“杨柳风吹燕尾鬟”,清画家禹之鼎《女乐图》中的三位女子,都梳这样的髻式。当然低垂的“燕尾”需配上精致的云肩,才不至于将起定型作用的香油沾到衣领上。就这样不经意间,各式云肩成了美人肩头一道意外亮丽的风景线,清人尤侗有《咏云肩》诗云:“宫妆新剪彩云鲜,袅娜春风别样妍。衣绣蝶儿帮绰绰,鬓拖燕子尾涎涎。”
松鬓扁头,是明末清初的时髦发式,深受闺阁女子喜爱。被文人称之“庄妍靓雅,风度超群,鬘发如云,桃花满面,弓弯纤小,要支轻亚”的吴江才女顾媚,就特别钟爱松鬓扁头。在清人杨晋《山水人物图卷》中,也可见到一群梳松鬓扁头的妇女。梳此髻时,将鬓发和额发朝上掠起,编成一个扁髻,蓬松高卷的发际给人以端庄典雅之感。此外,盘龙髻(即圆髻)也是苏州特有的发髻,吴地乡村有民谣云:“姊妹二人,大个梳做盘龙髻,小个梳个杨篮头。”《石仓历代诗选》卷五百一《秋千怨》中有“葡萄结束相思带,玉钗斜挽盘龙髻”之句。
清中期苏州时兴的元宝头,又称元宝纂。梳挽时将发盘旋叠压,然后翘起前后两股,中间加插簪钗,髻旁配以鲜花或珠花,也可以金翠、珊瑚、珠、玉等制成的茉莉针,排列于鬓端,此式适用于年轻姑娘。后改为平髻,就是将发平盘为三股,抛于髻心之外,俗称平头,因其发型新颖,北方女子也竞相仿效,称之“平三套”。此髻大都用真发梳成,尤为自然好看,北方也以马尾代发编成的。因这种样式取之于苏州,也称为“苏州撅”,清吴友如《风俗志图说》中的妇女就梳着苏州撅。刚兴起时多为少妇所用,后来老年妇女也经不起诱惑学着梳理,清人竹枝词中就有“跑行老媪亦‘平头’,短布衫儿一片油。长髻下垂遮脊背,也将新样学苏州”。
叶梦珠《阅世编》,在介绍汉族妇女发髻演变时写道:“余幼时见前辈冠髻高逾二寸,大如拳,或用金银丝挽成之。……其后变式,髻扁而小,高不过寸,大仅如酒杯,……崇祯之末,髻逾大而扁,惟以乌纱为质,任人随意自饰珠翠,不用金银。……年来髻式不一,或纸胎纱表,或铜丝为质,装成花朵,以天鹅绒为表,样各不同。总之,高不过二三分,大几及尺,装珠贴翡,必选极精,不以多为贵矣。康熙二十五六年后,又尚扁小,高不过一二分,径不过二寸许。”
发髻的流行,无非就是高矮、扁圆、长短、真假、繁简之间的变化,其实时尚潮流就是如此,变幻着、重复着、轮回着。然而对于时尚,历来都是见仁见智的,清人李渔在《闲情偶寄》中就认为,人人头顶掺假的“黑牡丹”、“黑荷花”、“黑钵盂”根本谈不上美,而“随手绾成,皆作蟠龙之势”的盘龙头,全用自然,毫无造作,才是真正的美。文人的审美情趣一向敏锐、超前,如今看来,李渔预言了百年后的发式时尚,现在越来越多的女性皆遵循以人为本,以崇尚自然为本的时尚原则。当然在“女为悦己者容”的时代,为了所谓的美,女性是宁愿牺牲自己一切的。
也许这时女性,浅意识里已然明白“女人就该对自己好一点”、“自然就是美”的道理,所以渐渐的,开始摒弃掺有假发、重得令人脖子发硬的高髻,开始流行较为自然的长髻和圆髻。包天笑《衣食住行的百年变迁》记道:“当时我的祖母是梳了一个长髻,我的母亲是梳了一个圆髻,是当时所流行的。长髻不是高髻,垂于脑后,其名曰‘宕七寸’(七寸言其长度也)。……髻上有种种装饰的,横插一簪,名曰‘压发’,富家是金的,贫家是银的,而亦镀以金。髻的周围,有许多插戴物,如荷花瓣、茉莉簪、挖耳、牙签之类。”
女子头上的发髻是离不开种种装饰的,除此之外,鲜花,是女子最常用的发饰,唐寅所绘的《孟蜀宫伎图》,宫伎们个个都头簪鲜花。其实在古代,无论贫富贵贱,鲜花都是女子的最爱,而作为发饰,最能表现江南女子的自然与婉约,无论斜插一枝或插个满头,各有曼妙之韵。早春踏青,是“采得野花插满头”的季节,就连文人沈复与妻芸娘一起交游时,也情不自禁各采野菊插满双鬓。
旧时苏州虎丘山塘有花市,花农盛以马头篮沿门唤卖,女子于帘下投钱买之,清人袁学澜姑苏竹枝词云:“丁家巷口月朦胧,茉莉香清透晚栊。鹦鹉呼茶金钏响,卖花人语绣帘风。”当时虎丘种植的鲜花供不应求,以至人们不管不顾地将桑畦变花地,清人顾樵虎丘竹枝词称:“莺语东风二月过,山中花少市中多。桑畦尽作栽花地,那得缫丝有绮罗。”当然,苏州的一年四季不乏各式鲜花,秋季结木犀为球,妇女戴之,可谓“十里八里都闻得见”,清人李汾《唯亭竹枝词十首》之三云:“中秋丹桂正舒芳,宋相坟边白间黄。结个花球街上卖,女郎插得满头香。”若将兰花戴于发间,那不经意间飘出的幽香,一定令男子情不自禁,清人潜庵《苏台竹枝词百首》写道:“侬插兰花一室香,郎如蜂蝶趁花忙。”
作为佩戴之用,尤以茉莉、珠兰为最,这是李渔特别推崇的,他在《闲情偶寄》中称:“花中之茉莉,舍插鬓之外,一无所用,可见天之生此,原为助妆而设,妆可少乎?珠兰亦然,珠兰之妙,十倍茉莉,但不能处处皆有,是一恨事。”李渔也谈到像生花,“吴门所制之花,花像生而叶不像生,户户皆然,殊不可解。若去其假叶而以真者缀之,则因叶真而花益真矣。亦是一法”。袁学澜《虎阜杂事诗七言绝句一百首》中,描述了虎丘山塘多像生花店,远方游女买归簪髻,与真花无异,云:“市廛巧制像生花,刻翠裁红点鬓鸦。从此人间春不老,隋宫剪彩未繁华。”
清代的苏州头饰,可谓花样百出,从以下四首潜庵的苏台竹枝词中,可基本明了当时的头饰时尚。“晚妆才罢点流黄,一粒椒穿玫瑰香。百宝嵌成金侧托,盘鸦髻上烂生光。小注:‘以金作五灵芝或蝙蝠样,缀以杂宝,着髻两边,名曰侧托。’”;“淡扫蛾眉彩笔停,芳兰几朵闪黄金?乌云巧绾边环髻,插上珍珠茉莉簪。小注:‘铸金作兰花以为首饰。又择珠之长者嵌簪上,名茉莉簪。’”;“顶花璀灿夺玫瑰,别插金簪号七梅。风颤玉钗摇不定,隔花遥拟可人来。小注:‘以杂宝明珠作花插髻上,名曰顶花簪。钏上以明珠嵌作梅花七朵者,名曰七梅式。’”;“缠头新作回文武,丝刊皮球卍字心。七宝压根银压扣,定烦织女替穿针。小注:‘吴俗呼女帽曰兜。近日最尚刊丝作卍字皮球花样,望之烂然。青楼中以金银作杂花,缀以珠宝,着兜两旁,名曰压根。又作金钩以系兜,曰压扣。’”
江南苏州,四季分明,随四季变幻的,还有那女子身上日新月异的花样服饰,一如江南山水般清秀雅致、独具魅力。
苏州女子对于服饰,总是随心所欲但又总能恰如其分。色彩的搭配,那么和谐有序,无论是同色系间的呼应,还是对比色间的碰撞,都能恰到好处,不露痕迹;纹样的图案,那么鲜明纯粹,无论是织上去的,染上去的,还是一针一线绣上去的,都能夺人眼球,不同凡响;装饰的点辍,那么制作精心,无论是温润的珠玉,还是带有富贵气的金银,都能灵秀典雅,不落俗套。苏州女子就是福气,在青山绿水的滋养下,个个都是心灵手巧、天生丽质,在苏州这个古典而又时尚的园林城市里尽情装扮,或小家碧玉,或大家闺秀的绰约风姿。
明代苏州地区的养蚕业十分兴旺,明人邝璠《农务女红之图》中,关于养蚕的一系列步骤,如下蚕、喂蚕、蚕眠、采桑及缫丝、络丝、经纬、织机,直到最后攀花、剪制等均有竹枝词一一对应。如《攀花》词云:“机上生花第一难,全凭巧手上头攀。近来挑出新花样,见一番时爱一番。”《剪制》则云:“绢帛绫绸叠满箱,将来裁剪做衣裳。公婆身上齐完备,剩下方才做与郎。”巧手织成的绢帛绫绸,与苏州女子一样细腻可人,试想,世上还有什么面料能像丝绸那样,更令女子妩媚动人、柔情似水的呢?
随后发展起来的织造业、印染业、刺绣工艺,无疑给中国的服饰文化注入了新的活力与元素,苏州女性服饰更是近水楼台先得月。这一时期的服装突破前中期的拘谨风格,向长、宽、阔发展,双袖越来越大,到了崇祯年间,袖广达三尺。于是出现了长大宽松、式样独特的外套——披风,即直领、对襟、腋开衩、两袖宽博、下长及膝的大袖氅衣,一般以蓝缎绣以五彩或夹金线之花。翻开这一时期的仕女画册,我们会惊讶的发现,作为女性服饰中的经典样式,身着披风的女子在各种不同的画种中扮演着重要角色。这种服饰一度成为贵妇人的最爱,也成了曹雪芹笔下人物的最爱。
当然与披风相配的必定是那红得令人晕眩的红裙了,包天笑在《衣食住行的百年变迁》中写道:“红裙就是大礼服,上身如穿了披风,下身必系上红裙,裙身有褶裥,以多为贵,称之为‘百裥裙’。前后有两长方绣品,称之为‘马面’。这种‘马面’上,往往有极美的苏绣。”当然,穿红裙也是有规定的,要夫妇双全才可以穿,孀妇是永远也碰不得的;还有,惟正室可以穿,姨太太是不许穿的。
据说石榴裙便是红裙,不是有“红裙妒杀石榴花”、“窣破罗裙红似火”之说吗?石榴红裙从唐代兴起至元末明初再度流行,只是裙腰细褶增至数十,纹样也更讲究。文徵明有首《追和杨铁崖石湖花游曲》,题于描绘元末文人在石湖诸山间遨游雅集的长卷《花游图》,诗云:“石湖雨歇山空蒙,美人却扇歌回风。歌声宛转菱花里,鸳鸯飞来天拍水。当时仙伯醉云门,酒痕翻污石榴裙。……”那时穿红裙还没有包天笑所说的那些规定,长卷中随行妓人琼英,便身着这种令男人心动的石榴裙。
明末的苏州服饰,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小康之家“非绣衣大红不服”,大户婢女“非大红里衣不华”,清人鲍皋姑苏竹枝词云:“机上无花不是机,衣裳无绣不成衣。春风怪道人争看,蝴蝶浑身上下飞。”令人费解的是,有部分城镇竟然盛行起男着女装来,《见闻杂记》中写道:“昨日到城市,归来泪满襟,遍身女衣者,尽是读书人。”清人章法竹枝词《艳苏州》其二也有“剪彩缕丝制锦云,风流男子著红裙”之说。这一时期的男女服饰,都呈现出了前所未有的亮丽多姿。
男性尚且如此爱美,女子更是肆无忌惮,极尽奢华。那些小康之家的闺秀,大户人家的婢女,都以争穿朝廷明令禁止的大红丝绣服饰为时尚,就连那些身份低微的优伶、娼妓,也都是绫罗裹身,珠翠满头。至于富豪缙绅的衣着,更是花样不断翻新,《艳苏州》之三十一词云:“布衣不著布衣裳,丑妇多装窈窕娘。僮仆艳同华丽子,富翁威耀比侯王。”这真是一次对服装文化的颠覆性革命。
裙子始终在女性世界里摇曳生姿,从远古到现代,贯穿了整个服装发展史。除了时尚服饰中的经典之作红裙以外,精致的绣裙越发使女子妩媚动人,袁学澜续咏姑苏竹枝词曰:“踏翠金莲步细分,罗衣新试麝香薰。春风多事便相搅,行到人前展绣裙。”清宗信竹枝词中所描写的,恐怕是当时最流行的打扮了:“金钗插髻映乌云,脂粉香飘隔岸闻。疑是馆娃新打扮,杏红衫子月华裙。”月华裙也称画裙,它是将大幅裙围折成数十道褶,每褶分别上一种颜色,轻描淡写间色如月华。
在古代诗词里,主角往往非女性莫属,特定的人物,特定的场面,加上女子复杂细腻的心思及变幻多姿的服饰,成就了一出文人完美的想象意境。吴伟业《梅村集》十九卷《南乡子》云:“皓腕约金环。艳质生香浸玉盘。曲曲屏山灯近逺,偷看。一树梨花露未干。扶起骨珊珊。裙衩风来怯是单。背立梧桐贪避影,更阑。月转回廊半臂寒。”
到了清中后期,百裥裙经过改制重又流行。这种裙是以数幅布帛拼合而成,折成细裥,折裥之间用金线串联交叉成网,形似鱼的鳞甲,煞是好看,故也称之鱼鳞百裥裙。这样的裙配上高屧或香屧完美至极,吴伟业有词云:“江南好,艳饰绮罗仙。百裥细裙金线柳,半装髙屧玉台莲。故故立风前。”还有回头率百分之百的鸳鸯百裥裙,李雨亭虎丘竹枝词曰:“新裙百裥绣鸳鸯,对镜妍媸自忖量。才下香舆齐属目,看人还是看衣裳?”
裙下微露着的纤细鞋尖,便是旧时高跟鞋了,这种高跟是用各种香木削成杏叶、莲子、荷花等不同式样,外表用青绫包贴起来的。潜庵《苏台竹枝词百首》称:“纤红一寸踏青鞋,新月弯弯制最佳。网得绣丝金作衬,漫移莲步学吴娃。”这种鞋皆用网绣,衬以金叶,底则以木为之,弯弯如半月。
讲究一点的,是把鞋跟中间挖空,周围雕出玲珑精巧的镂空花纹,在鞋跟内装一个活动的小抽屉,同样有镂空花纹,其中放一小香囊。若在雨后穿上这种“香屧”或“画屧”,走在洁净的小街上,暗香不断溢出裙底,真是“雨过斜街绣屧香,桃花红破丽娃乡”,苏州有谚语云:“苏州街,雨过穿绣鞋。”但不知绣屧与绣鞋有着怎样的关联,总之清代的女鞋,不管是木跟尖头弓鞋也好,元宝底鞋也罢,或是尖头单梁绣履,大多绣着花。如果再讲究一些,将鞋跟底部作镂空莲花纹,再装满香粉,那么一路行过,香粉从鞋底镂空花纹中点点洒落,在地面形成一朵朵散发着香气的莲花花纹,那可真是名符其实的莲步生香了。
入清之后,苏州丝织手工艺已经到了出神入化的境地,女性对于服饰的追求也越发精益求精,在潜庵的四首苏台竹枝词中可见一斑。之一:“穿花蛱蝶趁风偏,碎剪红绫五色鲜。锦翅珠睛飞欲活,合欢衫上舞翩跹。小注:‘衫上皆缀绣蝶,蟠珠作须,集锦成翅。一蝶之费几至一金。’”之二:“尺五吴绫绘蝠云,茜红染就胜香薰。最怜杨柳腰肢细,新束梅花百蝶裙。”此裙折内皆缀绣蝴蝶及金叶梅花,望之闪闪飞动。之三:“谁家贫女手掺之,织就香罗价不凡。新样更翻蝴蝶巧,西洋金印作春衫”。小注曰:‘道光间,最贵五色洋印绉,近时有以泥金印者,价逾常帛十倍。’”之四:“半臂香围巧凿绒,团花簇锦夺天工。金丝细缕千如意,缩本西湖入画同。小注:‘以乌绒镂空作卍字、云蝠诸样,衬以洋绉,名曰凿绒。作女帽及半臂,价逾绸绫十倍。衣边皆缕如意,有多至千百者,如意内绣西湖十景及翎毛人物,鲜洁如绘。’”
自从满族女子身着旗袍,袅袅娜娜地出现在汉人面前,汉族女子立刻一见倾心。不知何时起,旗袍已与苏州女子密不可分、融为一体了。那经过精心改良后的旗袍,含蓄神秘中不失优雅的浪漫,把女性温婉的身段勾勒得清清楚楚,却又把香软的玉体包裹得严严实实,那两道恰到好处的开衩,开合之间有种隐隐的诱惑,又带着几许矜持。旗袍,好像从一开始就是专为水乡女子量身打造的,以至今日,身着素雅旗袍的婉约女子,打着油纸伞,扭着小蛮腰,踏着小碎步,摇曳在苏州雨巷深处那一抹丁香般清醇的花影,已然成为苏州,乃至整个江南水乡的代言。
中国服饰历经了几千年的风风雨雨,逐渐形成了灿烂的服饰文化。而苏州,在其间所起的引领、推动作用是显而易见的。但愿明日苏州,继续着昨日的时尚服饰传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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