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06年初,德国青年恩斯特·柏石曼来到中国,目的是考察中国的建筑;1908年5月,他来到四川,拜谒了他心仪已久的都江堰、青城山以及“中国最漂亮的一个寺院”二王庙,他写道:“这儿江河奔流,山峰挺立,清泉爽口,山峦屏障。殿堂和寺院岿然屹立,在这乐园中居住着神灵和圣人”,他不由赞叹,这类建筑的最完美范例可见于四川这个最美丽和最富饶的中国省份。
1906年8月,33岁的德国青年恩斯特·柏石曼(Ernet.Boerschmann),站在一艘远洋轮船的甲板上,此次借道美国、日本,他望着远方,欢快的心,早已飞往了浩渺的目的地——那神秘而诗意的华夏大地。这次,他将以德国驻北京公使馆官方科学顾问的身份重返中国,其目的是考察中国的建筑艺术。
也许,柏石曼他自己也不会预见,经历了甲午战争、义和团和鸦片战争的晚清王朝,其实早已风雨飘摇,事实上,自柏石曼在1906—1909年(光绪三十二年至宣统元年)的建筑考察之后,不到三年,大清帝国就覆灭了。而又一个一百年过去的今天,我们面对恩斯特·柏石曼关于中国的六本专著中,所收录的中国美轮美奂的如同大地史诗一样的建筑存照,已经只能靠一种思念与乡愁去回溯,靠一种悲悯和救赎去触摸。
“最美丽和最富饶的四川”
恩斯特·柏石曼关于中国的建筑考察之旅,始于1906年的秋冬之交,那时候,香山上的红叶是否已经为这个提前进入寒冷的京城,涂抹上了一层凄美的暖色,抑或霜叶凋零,大清国的京师早已银装素裹。在中国式的案头,一幅1∶10000000的大清地图在他眼前缓缓展开,此刻,从直隶省画上一个1开始,他要一直画到43,这次从北京开始,跨越当时大清国12个行省的远足才会暂时告一段落。而他上万里、历时3年的具体行程路线是:直隶—山东—山西—陕西—四川—湖北—湖南—广西—广东—福建—江苏—浙江。
1906年底和1907年春,柏石曼分别考察了清东陵和皇家避暑胜地热河,并对热河的喇嘛庙进行了细致的研究。而1907年夏天的大部分时间,柏石曼则精心制作了北京碧云寺部分寺院建筑的测绘图。在先后考察了明十三陵和清东陵后,恩斯特·柏石曼不忘走访和考察中原地区充满传说的五岳。也许,正是对于寺庙、圣山的独特视角,使其对中国人的独特内心找到了一把特殊的解读钥匙。
1908年3月初,告别衡山,再次回到北京的恩斯特·柏石曼,开始着手准备最后一次横跨大江南北的华夏之旅。这一年的4月,稍事休整后,他开始了更加诗情画意的第二次中国之旅。首先他到达了五台山,之后经过太原,再南下过黄河,沿着黄河西进来到陕西境内的华山;紧接着他又翻越秦岭,来到了美丽富饶的“天府之国”四川。
一路上,恩斯特·柏石曼感到,比起华北平原上的那些雄伟壮观的建筑,华中的建筑风格已经变得更为轻灵,而建筑本身跟自然环境也显得更为和谐。而对于四川,“这儿江河奔流,山峰挺立,清泉爽口,山峦屏障。殿堂和寺院岿然屹立,在这乐园中居住着神灵和圣人。”他不由赞叹,这类建筑的最完美范例可见于四川这个最美丽和最富饶的中国省份:
自然与人类的勤劳在那儿所创造的景色和艺术作品和谐无比,难以逾越。山峦的高度变换,从山丘到平原的变化,丰富的河流渠道,充沛的降雨量,温和的气候,以及肥沃的土地,全都为密集的居住状况、财富和人民乐观的性格提供了先决条件。对于生活和自然的享受发展了四川人的艺术想象力,其结果就是诗歌的才能,对于色彩的特殊追求,以及赏心悦目的建筑形式。而最主要的还是与土地和乡间的密切关系,自然之美和神灵的赐福都是通过土地和乡间而反映出来的。在穿越四川的旅行当中,人们会不断碰到那些令所有旅行者都心醉神迷的众多艺术品。
这里“离天堂只差一步”
在成都平原,恩斯特·柏石曼拜谒了他心仪已久的都江堰、青城山以及“中国最漂亮的一个寺院”二王庙:“远在基督刚刚出生的时期,四川省府成都府周围的平原就从沼泽地和洪水泛滥的地区变成了四川省最肥沃的一个地区。这个变化是通过修水渠和灌溉设施而实现的。这项巧妙计划的发明者是工程师李冰和他的儿子二郎。”另外,还有有名的青羊宫、文殊院……在恩斯特·柏石曼的眼里,四川的寺院数目超过了所有其他的省份:
在最吸引人们眼球的地方,例如瀑布、岩石、十字路口、关隘等处,往往会因石柱和为那些守护神建造的祭坛,或是历史事件、乡间美景和神灵恩赐等内容的石碑而显得更加引人注目。自然的每一种突出形式,如山岳的轮廓,河流或平原的形状,都富有想象力地跟神话中的概念和时间联系起来。短小而重要的名字和故事不断地被引用。建筑师的作品使得历史在全国范围内都变得栩栩如生。这些寺院在大多数情况下都能作为风景的特征从远处看到,并且使得自然与人类的外在作品看上去就像是一个和谐的整体。
在成都待了4个月后,不得不离开的他,走向了川西坝子,来到嘉州和雅州(今乐山与雅安一带)。在“离天堂只差一步”的峨眉山上,这个洋人和和尚们一起生活了整整一个星期,于是他最终得出了一个结论:和尚似乎成了人与神仙之间最适宜的斡旋者。这两种印象交融在一起,就形成了一种像精神轴线那样纵贯中国的概念。这种概念具有一种特殊的魅力,因为扬子江本身也提供了一种自然的联系环节,它从峨眉山旁边流过,而普陀岛离扬子江的入海口也不远。接下来,他沿着岷江和沱江前行,自流井、泸州、叙州、重庆,出川下湖南。在天府这片安逸的地带,柏石曼在行走中强烈地感受到了土地和乡间的密切关系,他认为自然之美和神灵的赐福都是通过土地和乡间而反映出来的。
百年前的线条与存照
“我们希望解释一下,为何在看到中国建筑时从我们的灵魂中会升腾起一种宁静而和谐的感觉。因为我们不仅为看到众多建筑和地面与周围环境和自然的统一,以及自己成为建筑与风景这个画面中的一部分而感到愉悦,而且我们还感觉到那些建筑本身,不,甚至连同它们的装饰物,都在某种程度上注入了一种鲜活的灵魂,只有这样,它们才能够造成一种完全超脱淡泊的氛围。”在一个落雨的深夜,恩斯特·柏石曼在德国的书斋里,静静地写道,一边,他想起那个遥远国度的一切,寺庙、佛塔、祠堂、牌坊、桥梁、村庄、城市、墓地……他感觉内心充满了一种纯净的古意,有着口角噙香一般的奇特感觉。
1911年,柏石曼有关中国建筑的第一部论著《中国的建筑和宗教文化之一:普陀山》在柏林出版,1914年,他又推出了《中国的建筑和宗教文化之二:祠堂》,这两本书都获得了好评。1914年,第一次世界大战爆发,他回到军中服役,直到1923年,他才又继续投入学术研究活动。同年,他出版了里程碑式的作品——《如诗如画般的华夏大地:建筑与风景》。
为了继续考察中国的建筑,上世纪30年代,柏石曼第三次来到中国,并且做了飞行航拍,同时,还曾被当时朱启钤、梁思成、刘敦桢等创立的中国营造学社吸纳为通讯研究员。遗憾的是,第二次世界大战中断了他对中国建筑的研究。1949年,巴特皮尔蒙特很普通的一个日子里,恩斯特·柏石曼,这位曾经触摸过中国人内心的西方人去世了。在他有限的6本著作里,留下了100年前中国传统建筑最为完美的线条与存照。
像一条红线贯穿于中国思想文化的主要思想就是人与大地的紧密联系。大地是人的母亲,哺育他的一生,还是他死后的庇护所。所以中国人对于故乡的土地具有很深的感情。这就使他们希望能尽可能地埋在土里。中国人爱恋自己故乡的程度要远甚于任何其他民族。
也许,我们需要回到1909年的一个现场,在这次旅行考察的最后一站,恩斯特·柏石曼站在神圣的普陀岛山顶一个僧人的墓前,吟诵那碑上的字句:“人生如谜语,肉体即虚无。”面对充斥在中国大地上的建筑与内心,柏石曼需要一个追问与冥想。后来,这个德国人在他的故乡,对这句话做了最为深沉的回答。那个时候,我听见他的声音,几乎以为他就是一张中国人的面孔。
作者简介:
以下是维基百科中关于Ernst Boerschmann的德文介绍,已试译为中文,供诸位参考(http://de.wikipedia.org/wiki/Ernst_Boerschmann):
作者:廿条桥
http://blog.sina.com.cn/s/blog_4d91448c0100nmbo.html
恩斯特·柏石曼(1873年2月18日生于Memelland的Prökuls,今属拉脱维亚;1949年4月30日卒于巴特皮尔蒙特(Bad Pyrmont,位于德国下萨克森州),全名:恩斯特·约翰·罗伯特·柏石曼)是德国的建筑学家、建筑官员和汉学家。
恩斯特·柏石曼是一位财务结算顾问的儿子;他的哥哥(或弟弟)弗里德里希是医生。恩斯特·柏石曼就读于Memel的人文高级中学。在参加完毕业考试之后,柏石曼于1891年至1896年间在柏林的夏洛滕堡工业大学学习建筑学。在参加政府公职人员预备期服务(Referendariat)和国家考试(Staatsexamen)之后,柏石曼进入普鲁士建筑管理部门任政府建筑工程师(候补文职人员)。从1902年至1904年,他作为东亚地区驻防旅的建筑监察员被派遣到中国。在那里,当时还很少引起人们注意的中国传统建筑唤起了柏石曼的兴趣。
1906年,在德意志帝国的财政支持下,恩斯特·柏石曼凭借他作为德国公使馆官方科学顾问的身份开始了他的第一次考察旅行,在这次考察中,他游历了旧中国十八个省中的十四个省。在此期间,他通过摄影和绘图将众多佛塔与寺庙的影像记录了下来。而这些则成为他日后发表出版文章的材料。
恩斯特·柏石曼短暂地参加了第一次世界大战(直到1915年)。在一战之后,除了在柯尼斯堡(即如今俄罗斯加里宁格勒州首府加里宁格勒)担任军队建筑局的主管之外,他还举办了有关中国的讲座。起先讲座只在东普鲁士举办,后来便很快扩展到了整个帝国。1921年他开始在柏林工作。在那里,柏石曼从1925年起开始在夏洛滕堡工业大学任教,1927年他在该大学获得了教授的头衔。
从1933年到1937年,恩斯特·柏石曼第三次游历中国。和以往一样,通过这次旅行,他也带回了包括照片、建筑图样以及石雕拓片和碑文在内的许多材料。1940年,他任教于柏林的弗里德里希·威廉大学。在该大学的汉学系他想附设一个中国建筑的研究机构。1943年他的住处被毁坏;在此之前他将自己所收集的大部分材料转移到了他妻子的家乡巴特皮尔蒙特,其中也包括他的照片档案和他内容广博的藏书。
从1945年起直至逝世,柏石曼一直担任汉堡大学汉学系的教授。在柏石曼去世后,科隆大学图书馆和市立图书馆通过科隆的艺术史专家、科隆市东亚博物馆主管Werner Speiser和科隆大学艺术史研究所获得了他的藏书,而柏石曼的学术遗产则被科隆大学档案馆所收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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